3月28日，一段蝴蝶飛過搜救現場的視頻，引得人們紛紛轉發。

那是“3·21”東航MU5735航班飛行事故發生后的第八天，南寧市消防救援支隊何萬偉無意間拍下的。何萬偉在事故核心區東南面的山坡上搜尋時，突然發現地面上停著一只黑色的蝴蝶，盤旋許久不愿離去，他用戴著藍色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將蝴蝶捧起，停了一下，蝴蝶才振翅飛遠。

無疑，這對顫動的翅膀，撥動了很多人的心弦。更何況在梧州藤縣事故現場采訪過的我。

在中國，蝴蝶有著特殊的寓意。就如中國四大民間故事之一《梁山伯與祝英臺》，這對青年男女生時不能結為秦晉，死后化蝶雙飛。在古人看來，死亡并不是終結，而是一種形式的轉換。軀體死亡正是靈魂的解脫，就如蝴蝶從蛹中飛出。

這場災難來得太突然太慘烈。有的人在2022的春天停留了一陣子，而那132個人要在2022的春天停留一輩子。這只翩飛的黑色蝴蝶，是不是附著了他們的靈魂？

事故現場，一只黑色的蝴蝶輕輕飄落

蝴蝶讓何萬偉想起了幾天前，在事故核心區被搜救人員撿到的那個黑色的蝴蝶結發圈。

一名網友從央視直播的搜救畫面中看到這個沾滿泥土的發圈后，辨認出它跟女友戴的發飾高度相似，邊上都鑲著一圈小水鉆。他難過地在網上留言：媳婦你膽子那么小，還有下次的話讓我來。

蝴蝶結發圈的主人是一個22歲的姑娘。她剛辭掉昆明美容機構的工作，坐上了這趟航班，準備到廣州轉機去江蘇無錫，與男友團聚。因為疫情，她和男友聚少離多，她曾感慨“青春才幾年，疫情就占了3年”，也曾在短視頻平臺留言：這輩子什么最好，健康的身體最好，親人的平安最好，朋友的真誠最好，真心的感情最好，每天有人惦記最好。

飛機失事現場的黑色蝴蝶結發圈

可惜天意弄人。

事故現場還有一張殘存的紙片，上面工整地寫滿文字：“平安扣整體圓潤順暢，寓意事事圓滿，事業一帆風順，家庭圓滿幸福。平安扣中平安兩字，寓意明確，象征歲歲平安……”

后來，在云南德宏做珠寶生意的陳先生證實，這是曾在其分管項目下工作的小周的筆跡。女孩也才22歲，紙上寫的是她做直播時用來介紹翡翠飾品的講解詞。

MU5735最早從芒市起飛，直達廣州，被稱為“珠寶從業人員專線”。這場變故，讓經常帶著貴重翡翠原石去廣東加工銷售的商人們受到巨大震動：千辛萬苦背井離鄉，到底是否值得？

這些天，全國網友都盯著搜救現場的畫面，祈禱有奇跡出現。盡管失聯乘客生還的幾率渺茫，但在救援黃金72小時內，我在搜救現場看到，一直有救援人員舉著熱成像儀器在搜尋生命跡象。對于生命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，大家也絕不放棄。

遺憾的是，奇跡最終沒能出現。3月28日，***部物證鑒定中心法醫物證技術處處長劉開會在新聞發布會上通報，通過采集132名機上人員生前DNA樣本和親屬DNA樣本，機上132名遇難者身份全部確認。

逝者已矣，生者如斯。截至3月28日12時，指揮部已接待626名遇難者家屬到事故現場悼念。救援組還為遇難者家屬準備了陶罐，讓他們將現場的泥土帶回家。心理救援專家組組長尹平表示，用這樣的方式，“讓家屬與親人產生情感的連接，沒有忘記就是永遠在一起”。飛機墜落在廣西壯族自治區梧州市埌南鎮莫埌村神塘表附近的山林，巨大的沖擊力讓山林果園變成一片焦山黑土。飛機殘骸沖入的深度從地表向下延伸至20米左右。

不只是愛人、親人、朋友、同事，這場事故對我們在場的每個人，對全中國人的心都是一次重重的撞擊，留下了深深的傷口。遇難者將永遠地留在這片陌生的土地，就像彝族音樂人莫西子詩寫的那首《思念》的歌詞：化成山脈，化成雨水，化作稻田，化作道路，住在我心里，守護在這里。

遺憾填不滿殘酷的傷口，眼淚也改變不了命運的無常，而那只黑色蝴蝶出現在這片山林，卻讓人感受到了希望和慰藉。它盈盈落在每個人生疼的心上，扇動翅膀，似乎代表那132個同胞安慰著我們：節哀順變，珍重此生！

“樓臺一別恨如海，淚染雙翅身化彩蝶”，送別之后，“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，你將如何度過今天？”的思考變得迫切而鄭重——我們必須堅強，我們要認真地想一想，此難過后，我們應如何過好當下，如何珍惜有限的今生？

歷盡磨難真情在。

蝴蝶作證，132位同胞他們來過，在這個世界奮斗過，給身邊的親人朋友留下過深深的回憶。蝴蝶作證，救援人員、志愿者、技專家、記者……他們來過，大家面對悲劇，都用盡了自己的一切力量，去爭取最好的結果。蝴蝶作證，天道自強，這片焦土，終將恢復勃勃生機。

來源：中國青年報